星期二, 8月 16, 2011

續.冰點 內容轉載 四

續.冰點》內容轉載



夏枝當時發瘋似地在她面前揮舞啟造的日記和剪報,痛罵她是兇手的小孩,那辱罵深深刺進了陽子心底,成為無法抺滅的指控。

  現在突然有人告訴她:中山光夫和三井惠子才是妳的父母。她怎麼可能坦然接受呢?即使她相信那個酷似自己的女人是生母,但她無法相信那個和女人站在一起的年輕男子是生父。

  陽子曾誤會過北原邦雄,她看到北原和妹妹手牽手漫步在白楊樹下的照片,誤認他們倆是戀人,而眼前這張照片裡並排站著的男女,說不定也是兄妹呢?因為陽子的父親是佐石土雄啊。

  陽子瞪著兩張照片好一會兒,默默把照片還給啟造。

  「所以啊,陽子,這兩位才是妳的親生父母,妳明白了吧?」

  看到陽子臉上沒透露任何情緒,啟造不安地問。他本以為陽子知道自己不是佐石的女兒,肯定會相當欣喜,現在看她這表情,啟造有些焦躁。

  他轉頭看了夏枝一眼,再把視線轉向陽子。一床紅色配乳白花紋的棉被蓋到胸前,陽子茫然地望向黃昏的窗外。屋簷下掛著一根約一公尺長的冰柱,含蓄地閃著微光。

  沉默的時間持續了一會兒。

  「陽子生氣了吧?明明不是殺人犯的小孩,卻遭人誤會……」

  對被逼上絕路的陽子來說,這或許是個令人怨忿的消息吧,想到這兒,啟造無力地環抱雙臂。
  「陽子沒有生氣啊。」陽子低聲說,視線仍停留在窗上。「只是……或許陽子太多疑了。您說這兩位是我的親生父母,可是沒有證據不是嗎?我不再相信無憑無據的事了。」

  說完,陽子臉上浮起一絲淺笑。那微笑淒涼得令人心疼。

  「原來妳是這麼想的。但妳總相信這女人是妳生母吧?」

  「就因為她跟我長得很像?爸……請您別生氣喲。我天生脾氣拗,只因為長得像,只因為這一點,我不知該不該相信她就是我的生母。聽說有些人長得像阿姨,不像母親呢。有些人還和表姊妹比較像呢。」

  「可是,陽子,這兩位真的是妳父母呀。」

  聽了夏枝的話,陽子眼中隱約浮起一絲笑意。

  也難怪陽子不信,啟造想,當初收養陽子的時候,高木說她是佐石的女兒,啟造便信了他。然而現在高木說:這兩位才是陽子真正的親生父母。自己又相信了。既然陽子不是高木當初口中的「佐石的孩子」,那她的確有可能不是照片中人物所生的小孩。

  啟造深深嘆息。心底一旦出現懷疑,任何事都可能令人起疑。就拿阿徹來說吧,他真的是自己親生的嗎?啟造並沒有任何確切的證據。其實世上沒有男人握有孩子就是親骨肉的確切證據,但他們仍相信妻子所生的小孩就是自己的親骨肉。

  同樣的,子女也毫不懷疑地深信父母就是親生父母。從這個角度來看,人類的關係不都建立在曖昧含糊的基礎上?啟造大受震驚。

  「爸,您見過這個人嗎?」

  陽子轉過雪白纖細的脖頸問啟造。

  「不,沒見過。」

  「這兩位是夫婦嗎?」

  啟造一時窮於回答,然後避重就輕地說:「這男人很優秀……記得他是念理學院吧。他也是北海道大學的,是晚爸爸幾屆的學弟。」

  「他們是夫婦嗎?」陽子口氣溫和,表情卻十分嚴肅。

  「是這樣的,這位叫做三井惠子,也就是陽子的生母……她已經有丈夫了,後來丈夫去打仗,丈夫不在家的那段日子她回到札幌的娘家,那時娘家收留了一個熟人的兒子,那人就是這位中川光夫。」

  一直目不轉睛地瞪著啟造的陽子,這時尖聲說道:「也就是說,這兩人背叛了那個出征的丈夫,爸!」

  「不,也不能算是背叛……」啟造在腦中思索著該如何說明。「呃……是這樣的,應該說男人和女人因相愛而有了結晶,是最自然不過的事了。」

  「……」

  「陽子是在偉大的愛情中誕生的小孩啊。」啟造覺得腋下有些汗溼。

  「爸,算了,別說了。陽子是在背叛與背信中誕生的,您直說沒關係。」

  說完,陽子靜靜地瞥過臉去,專注地望著掛在窗上的粗大冰柱。



※轉載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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續.冰點 內容轉載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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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窗戶

  陽子清醒後約過了一週,一個星期六的下午。

  啟造和夏枝站在陽子房外,兩人互望一眼,遲遲不敢走進房去。他們打算告訴陽子親生父母的事。陽子至今還以為自己的生父就是殺死琉璃子的兇手,啟造他們即將說出的真相對她來說應該是個好消息。即使如此,夫妻倆還是覺得心情沉重。

  陽子的身體慢慢復原了,起先只能喝米湯的,現在已增加分量到二分粥、三分粥,今天甚至已能吃些煮得較軟的米飯;前天起也能自行如廁了。

  日子一天天過去,陽子的身體也愈來愈健康,但這並不表示事情過去了。啟造他們決定在陽子身體恢復得差不多的時候,向她說明她的身世。

  啟造向夏枝使眼色,催促她先進房去。夏枝用力搖了搖腦袋,向後退了一步。啟造也覺得納悶,明明是去向陽子報告好消息,心情卻莫名沉重。啟造心裡暗自擔心,他覺得必須向陽子道歉,卻又不確定她會原諒自己。

  另一方面,敏感的陽子聽了真相後會有什麼反應,尚難預料。啟造萬分不安,心中更加憂鬱。
  啟造輕咳一聲,緩緩拉開紙門。坐在陽子枕畔的中年護士正在看雜誌,看到啟造進來,連忙放下雜誌起身。那個護士兩、三天前到家中照顧陽子。

  「身體怎麼樣了?」

  這問題也不知是問陽子還是問護士,啟造和夏枝一起坐在陽子身邊。陽子微微一笑。

  「還有點發燒。」護士把溫度計送到啟造面前。

  「這樣啊?三十七點五度?還有一點熱度。陽子,會不會覺得疲累?」啟造柔聲問道。

  夏枝向護士耳語幾句,護士離開了房間。啟造抓起陽子的手腕。經過最近一連串波折,陽子的手腕總算一天天壯實起來,皮膚也恢復光澤。希望她的心也能和身體一樣早點恢復,啟造想。他為陽子量脈搏,環顧八疊大的室內。

  牆邊並排放著褐色衣櫥和五斗櫃,另有一座木書架,一張書桌緊靠在旁,書架上整齊地擺著成套《世界美術全集》,五斗櫃上有個裝在大玻璃箱裡的鏡獅子舞蹈人偶。

  「脈搏沒問題。」

  不知情的外人若是看到陽子的房間,一定會以為房間的主人是個無憂無慮的高中女生吧。啟造沉思著把陽子的手輕輕放回棉被裡。

  這段日子,夏枝一直像個女傭般殷勤照料陽子的生活起居,從準備三餐到清洗便盆,不論任何人看在眼裡,都覺得夏枝努力得令人心痛。她整天垂著眼皮,像在逃避陽子的視線。她也覺得陽子不願看到自己,總避著自己似的。這令她十分不安。

  此刻,夏枝又想躲到啟造身後似的,垂頭坐在一旁。

  「陽子,我說啊……」

  話才開頭,啟造就不知該如何繼續。陽子平靜地注視他,往日眼中燦爛的光芒已熄滅,現在她的眼底就像一汪深邃的湖水,瀰漫憂鬱的寂靜。

  啟造忍不住轉臉看了夏枝一眼。

  「陽子,妳能原諒爸爸和媽媽嗎?」

  聽到啟造這話的瞬間,陽子詫異地歪頭想了幾秒,然後低聲說道:

  「不,是陽子不對。讓您們為我操心了。」

  「不,是爸爸不對。陽子,從前,我恨過妳媽……說來丟臉,那時我曾生出詛咒妳媽的念頭,想致她不幸。可是現在,我的想法已經變了。」

  陽子沉默著點點頭。

  「那時……我想讓妳媽撫養殺死琉璃子的兇手的小孩,所以拜託了高木叔叔,收養了妳。爸爸和媽媽一直以為陽子就是那個兇手的女兒。」

  (以為?)

  聽到這兩個字的瞬間,陽子的表情出現了些微變化。

  「可是啊,陽子真正的父母並不是殺人犯。他們是照片裡的這兩位。」

  陽子疑惑地接過照片,打量起來。啟造和夏枝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只見陽子睜大雙眼緊盯手裡的照片。

  「妳看,照片中的男人和這張報上登的佐石長得一點都不像吧?」

  啟造從懷中掏出一張剪報,交給陽子。這張照片陽子一輩子都忘不了。夏枝那天就在陽子面前高舉著這張剪報,痛罵她是兇手的小孩。

  好一會兒,陽子眼皮也不眨地來回打量兩張照片。

  「陽子,真對不起。這位才是妳的生母……她和妳就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是不是?」

  夏枝沮喪地垂頭說道。然而陽子無法接受這一切。她認為父母是在安慰自己,說不定自己是那個酷似自己的女人和佐石生出來的呢。

  陽子臉上並未流露啟造他們預期的喜悅。她還無法接受聽到的訊息。這也難怪。


※待續※

續.冰點 內容轉載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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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躲到哪裡去了?」高木轉臉問啟造。

  他鬍碴滿面,像是才剛睡醒。阿徹則努力嚥下一個呵欠。在座的人莫不雙眼紅腫,四天三夜的看護任務令眾人疲憊不堪。所幸陽子的狀況已經穩定下來,大家把看護工作交給兩名護士,各自睡了個好覺。眾人雖都睡到午後,仍有些睡眠不足。

  「抱歉,我在書房裡。」

  啟造坐在垂頭喪氣的夏枝身邊。一旁的辰子打開啤酒。

  「這次……給大家添了許多麻煩……託大家的福,陽子總算撿回一條命。」

  啟造坐正身子深深低頭行禮。

  「哎,總之,真是萬幸啊!辻口。」高木說完率先舉起酒杯。

  「萬幸,真的是萬幸。」

  辰子纖美的手指迅速拭過眼角。餐桌上一時間沒人開口。

  阿徹想起口袋裡那封陽子指名給他的遺書,他已把那封信裡的每字每句都記在腦中。

  「阿徹哥哥,

  現在,陽子最想見到的人就是哥哥。

  陽子最敬愛的人究竟是誰,現在終於明白了。

  哥哥,我死了,對不起。

                  陽子」

  陽子愛的人應該是北原。小學時她就知道自己是被辻口家領養的,一直像尊敬兄長般敬愛阿徹,除此之外,她對阿徹從沒流露出更特別的感情。阿徹有些不解,陽子在即將步向死亡之前寫下的「最敬愛的人」,究竟有沒有把自己當作異性看待的含意呢?

  (或者她……)

  阿徹轉眼望向身邊的北原。北原似乎在深思什麼,突然把臉轉向高木。

  「高木先生,陽子小姐的生母還有其他小孩嗎?」

  「喔,有啊,有兩個兒子。」

  「哎呀,這麼說來,陽子還有兄弟呢。是弟弟?還是哥哥?」辰子停下筷子看高木。

  「一個哥哥,一個弟弟。」

  「喔,兩個兄弟啊?」啟造感慨萬千地應著。

  雖是同母異父,總也是陽子的兄弟啊,啟造想。

  (陽子另有兄弟!)

  阿徹有種受挫的感覺。從小一直以陽子的兄長自居的他,聽說陽子另有兩個兄弟,不知為何就是高興不起來。

  (她的兄長不只我一個嗎?)

  阿徹的心情很微妙。他想當陽子的兄長,也想當陽子的情人,兩者不論哪個角色,他都不願被別人搶去。

  「叔叔,陽子的生母是在小樽吧?在小樽的哪裡?」

  阿徹因睡眠不足聲音有些沙啞,像著涼似的。

  「問我地址?你問這個幹嘛?不會是想安排她們母女含淚相認吧?」

  高木的語氣雖像開玩笑,但一雙大眼閃著銳利的光芒。

  「那可難說喔。萬一陽子說想見母親呢?陽子也有見她父母的權利啊。」

  「喔,按理說是不錯。可是啊,阿徹,人家那邊也有苦衷啊。更何況人家的丈夫和兒子什麼都不知情,一家無事過日子。上門拜訪這種事,我想最好還是避免。」

  高木雖因情勢所逼說出陽子親生父母的事,但他希望這件事僅限辻口家的人知道就好。

  「無事過日子?」

  阿徹責問似地瞪著高木。陽子都被逼得自殺了,她的生母卻把女兒丟給育幼院,自己和丈夫、兒子無事過日子。阿徹感到十分憤慨。

  為了維持那人平靜無波的生活,陽子連生母和兄弟都不能見嗎?阿徹並沒意識到他的想法和想要獨占陽子的感情是矛盾的。他氣呼呼地喝下一口啤酒。啤酒的味道,苦澀無比。

  「高木先生,警察會把你反綁雙手帶走喔。」察覺阿徹心思的辰子打圓場地說。

  「怎麼說?」北原瞥了一眼板著臉的阿徹,配合辰子的語氣反問。

  「北原先生,誰叫他當醫生卻洩漏了患者的祕密嘛。這可是違反醫師法的,對吧?辻口老爺。」

  啟造露出苦笑。

  「哎,我無所謂。不管警察把我手臂綁在前面還是後面,總之陽子醒過來了,我再高興不過了,對吧?夏枝?」

  夏枝打剛才起就罪孽深重似地垂著腦袋,這時總算抬起頭來,輕輕點了頭。

  阿徹轉眼瞪了說話的兩人一眼。企圖自殺的陽子雖撿回一命,但這和重病患者獲救不能相提並論。儘管身體的痛治好了,但內心的傷痛卻無法那麼容易治癒。眼看其他人似乎沒有意識到這點,阿徹不免有些焦躁。

※待續※

續.冰點 內容轉載 一

看完了冰點,當然不能錯過《續.冰點》。除了是爲了瞭解冰點的結局,也是爲了探討更多人性的矛盾。

現在就讓我們來看看《續.冰點》的部分內容轉載



第一章 風雪之後

  窗外雪花看似斜飛,忽又返身上揚,橫飛猛吹。昨夜開始的暴風雪餘威猶存。

  辻口醫院的院長辻口啟造坐在家中二樓書房,茫然望著窗外的實驗林,林木被暴風吹得來回搖晃。一棵棵高達二十公尺的白松樹幹半覆著積雪,黑色幹身在白雪襯托下顯得格外醒目。

  (妳終於醒過來了,陽子。)

  啟造眺望著黃昏將近的森林,在心底自語。

  吞下安眠藥自殺的陽子若是離開了人世……一想到這,啟造心中萬分不忍。他無法不自責,因為把年僅十七的陽子逼向死路的,正是自己。

  (都十八年前的事了。)

  那天,就在辻口家屋後這片貫穿實驗林的美瑛川河原上,年僅三歲的女兒琉璃子慘遭路過的工人佐石土雄殺害。

  啟造永遠忘不了那一天。昭和二十一年七月二十一日,上川神社夏祭的下午。

  (那天我出差回來……)

  啟造那雙細長的眸子更顯陰鬱。

  那天,妻子夏枝一反常態,彈琴彈得如醉如癡。她身後桌上的菸灰缸滿是菸蒂,夏枝卻一句也沒提起訪客的事。

  原來夏枝趁啟造離家這段時間,命女傭次子帶著五歲的阿徹出去看電影,又把琉璃子趕到外面玩,自己在家裡和村井靖夫幽會。

  (琉璃子就是在那段時間被殺的!)

  琉璃子就死在那片河原上,女兒脖子上的掐痕又清晰地浮現在啟造眼前,當年的悲痛與憎恨也像昨日之事般再度甦醒。

  (絕不能原諒夏枝和村井。)

  琉璃子死後,夏枝說想領養一個女孩,要把女孩當作琉璃子養大。夏枝從前做過結育手術,無法再生育了。

  (那麼可怕的事,我怎麼做得出來……)

  啟造倚著桌子,雙手抱住腦袋。

  這時,實驗林上空傳來一陣烏鴉的喧囂。啟造抬起頭,只見一大群烏鴉在雪空中盤旋,數目之多以致天都暗了下來。

  啟造的老友高木雄二郎是札幌的婦產科醫生。啟造聽說佐石在拘留所自殺,他的女兒被送到育幼院,而高木剛好是那間育幼院的醫療顧問,於是啟造決定抱回那女孩讓夏枝扶養。

  (……這就是愛你的敵人?)

  啟造自嘲地暗自嘀咕。



  「老公,吃飯了。」

  門外傳來夏枝怯生生的招呼。

  聽著她悄悄下樓的腳步聲,啟造緩緩從椅子上起身。

  他想起十八年前的自己,那時他宣稱要把「愛你的敵人」當作一生的課題,以這句話告誡自己,然而,其實這只是他對愛慕村井的妻子採取的報復手段。

  啟造佇立在桌前,目光重新掉向窗外的實驗林。森林上空的群鴉又發出一陣嘈雜。

  (陽子,原諒我啊!)

  聽到夏枝指控自己是殺死琉璃子的兇手──佐石的女兒,陽子選擇服藥自殺。但事實上,陽子並不是佐石的女兒,她是高木的友人三井惠子趁丈夫出征與中川光夫所生的私生女。

  啟造和高木雄二郎是從學生時代結識的好友,他做夢也沒想到高木嘴巴上說陽子是佐石的女兒,竟將別人的孩子交給自己。

  然而啟造心中對高木沒有一絲忿恨。如果自己是高木,恐怕也會做出相同的決定吧。讓受害者撫養加害者的小孩,這種事,誰幹得出來呢?

  (幸好,陽子不是兇手的女兒。)

  如果陽子是佐石的小孩,她要如何活下去呢?一想到這,啟造由衷感激高木。

  「老爺,吃飯了。」

  房門被人推開,夏枝的朋友藤尾辰子探頭進來。辰子是日本舞教師,經過這三天看護陽子的折騰後,她那張健康的圓臉清瘦許多,但表情仍然開朗。

  「別想太多了。老爺。」辰子站到窗邊。「你看,連烏鴉都高興得叫個不停呢。」

  說完,她衝著啟造笑,露出一口白牙。啟造眨了眨眼睛。

  「真是太對不起陽子了。」啟造哽咽著說。

  「怎麼啦?那聲音,還有那表情,我說老爺呀,陽子已經醒過來了,她獲救啦。別擺出那副愁眉苦臉的樣子嘛。高興的時候就該露出高興的表情呀,您說是吧?」

  辰子的語氣雖似責備,眼底卻閃爍著溫和的笑意。

 「啊,抱歉……」

  啟造的視線瞥向陽子的房間,連連眨了好幾下眼皮。說來奇妙,每次在辰子面前,他就覺得似乎變得年輕,心中的痛苦也總能被她撫平。

  「高木先生丟下自己的醫院,已經三個晚上沒回去了。就算早一班車也好,我們該讓他盡快回去呀。您就快下樓吧。」

  說完,辰子率先走出房間。啟造仍舊凝神注視著窗外陽子的小屋。

  客廳裡,穿著和服棉外套的高木,大學生阿徹、阿徹的朋友北原、夏枝和辰子等人都在餐桌前等待啟造。水晶吊燈的耀眼燈光下,桌上的燉肉火鍋熱騰騰地冒著水蒸氣。

※待續※

冰點 內容轉載 一

這本《冰點》是我近期來介紹給我老婆的一本小說。

三浦綾子在1963年,首部長篇小說《冰點》打敗眾多成名作家,勇奪獎金高達一千萬日圓的日本朝日新聞長篇小說獎;1964年底,《冰點》在朝日新聞連載近一年,期間風靡全日本男女老少,引起讀者搶讀、討論和共鳴,出版至今創下超過五百萬冊的驚人成績,數度改編成電影、電視劇和舞台劇。

現在我們就來看看《冰點》的魅力何在?



敵人

天上沒有一絲風。積亂雲映著陽光高掛在東邊天空,看來就像貼在天上似的一動也不動;白松林矮小而濃密的樹影輪廓清晰投射在地面,黑漆漆的陰影像有生命似地,不斷吞吐震懾人心的氣息。

這是位於旭川市郊神樂町的松林,辻口醫院院長的私宅悄無聲息地座落在松林旁,附近只有零星幾戶人家。

遠處傳來「五段雷」煙火一連五發的爆破聲。此刻是昭和二十一年七月二十一日的正午時分,附近正在舉行夏祭。

辻口家客廳裡,辻口啟造的妻子夏枝和辻口醫院眼科醫生村井靖夫相對而坐,兩人從剛才起都沒說話。天氣十分炎熱,坐在椅子上什麼都沒做,全身卻不住地冒汗。

突然,村井一聲不吭地站起身,大步走向門邊,抓住門把。

門把發出「卡噠」一聲。經過剛才漫長的靜默,這聲音聽在夏枝耳裡特別刺耳。

夏枝不由自主抬起眼皮,長睫毛的陰影落在晶豔的眸子上,高聳的鼻樑顯得氣質高雅,而那張屬於北國女性的面孔,肌膚細膩雪白,襯托在深藍色浴衣下,更顯美麗。

(他從剛才起就一直不說話……)

夏枝在心裡嘀咕著,抬頭仰望村井穿著白西裝的修長背影,一絲微笑在她臉上浮現。那兩片端整的唇瓣笑起來時,意外地相當性感。然而那份性感,並不只是出於她二十六歲的青春年華。

夏枝從剛才就察覺村井有話想說,不禁面露期待。她意識到自己的心情,腦中卻想起出門在外的丈夫那雙溫柔又帶點神經質的眼睛。

這件事得從今年二月說起。一天,夏枝清理暖爐時,一粒灰燼不慎飛進眼裡,她便到醫院請村井診治。從那時起,村井就無法將夏枝的身影從心底揮去。

當然,在這之前,村井早已認識貴為院長夫人的夏枝。然而夏枝實在太美了,美得令他不敢正視,就連對夏枝發生興趣的念頭也令他害怕。

而現在,夏枝卻成了村井的患者。他夾出黏在角膜上的細小碳粒,幫夏枝戴上眼罩。治療完畢,村井感到一種從未經驗過的奇妙欣喜。

「兇手就是它呢。」
村井指著鑷子尖端的碳粒給夏枝看。

「看不見耶,太小了。」
躺在手術台上的夏枝單手撐起身子,微傾著頭對村井微笑。

「這樣就看得到了吧?」
村井擦拭鑷子似地把碳粒移到一張白紙,兩人不約而同注視著那粒灰燼。村井發現自己和夏枝近得面頰幾乎相碰。

「哎呀,這麼小呀?這麼痛,我還以為是多大一塊灰塵呢。」
戴上眼罩的夏枝只剩一隻眼可以視物,很難辨別物體的遠近,只見她凝神緊盯那顆碳粒,和村井緊鄰的時間稍嫌長了一些。

那天之後的半個月裡,夏枝定期到醫院複診。她的眼睛恢復得很好,很快就不需再治療,但村井仍瞞著她繼續為她洗眼。

「我已經好了吧?」
一天,夏枝問村井。



「還得在暗房仔細檢查一次。」
 村井的聲音有些沙啞,露出哀求的眼神。

暗房很狹小,相對而坐的兩人膝蓋碰到一塊兒。其實夏枝根本不需再做檢查,但村井還是花了很長的時間進行診察。

檢查結束後,村井直勾勾凝視夏枝。看到他如此認真的眼神,夏枝有些心慌,心頭一緊。但奇妙的是,也令她愉快,不過她表面上仍不動聲色。

「謝謝。」
夏枝起身時,村井竟抓住她的手說:
「不要走!」

夏枝覺得村井這種孩子氣的舉動很可愛,但她莊重地垂下眼皮,輕輕地制止村井的手,走出暗房。

在那以後,村井經常到辻口家拜訪,但很少和辻口家兩個年幼的小孩阿徹和琉璃子講話。

「村井先生好像不喜歡小孩啊。」
一次,夏枝問村井。那時啟造正好有事離席。
「也不是不喜歡……」
村井譏諷地撇嘴說道,臉上的表情冷淡而虛無。
「我只是不喜歡夫人的小孩。不,應該說,我甚至想詛咒夫人的小孩。」
「啊唷,什麼詛咒……說這種話……」
「我真不願夫人生小孩!」
知道村井對自己的愛慕之情竟如此熾熱,夏枝心裡非常感動。

此刻,夏枝望著村井站在門前的背影,又想起一個月前他對自己說過的話。
遠處再度傳來一陣夏祭的「五段雷」煙火爆炸聲。

村井抓著門把,轉過頭來,寬闊的額頭上掛著汗珠,稍嫌單薄的嘴唇欲言又止地顫動著。

夏枝等著他開口說話。
自己身為有夫之婦,竟對村井的告白有所期待,然而,夏枝並不願去思考這行為代表的意義。

「您為什麼為我說媒?」
村井激動地說,語氣像在責問夏枝似的。漫長的沉默被打斷了,夏枝感到一陣暈眩,不由得把身子靠向一旁的立式鋼琴。

「夫人!」
村井向前一步,迫近似地擋在夏枝面前。
「夫人!您真是個殘酷的人。」
「殘酷?」
「是啊。太殘酷了!您不是才說要替我介紹對象?我一直以為您心裡很清楚呢。您應該早就了解我的心意吧,而您竟然……」

說著,村井瞥了一眼桌上的照片。照片裡的女人,就是夏枝向他說媒的對象。女人站在一棵相思樹下,笑得那麼天真無邪,笑聲彷彿迴蕩在耳畔。

村井把視線重新轉向夏枝。他那雙黑眼珠對男人來說,實在有點美得過分。但同樣一雙眸子不時卻又充滿了虛無的陰暗。或許,就是那陰暗當中的什麼吸引著夏枝吧。

此刻,村井正用那雙陰暗的眸子凝視著夏枝。她連忙垂下眼皮,否則自己可能就要倒向村井的懷裡。

夏枝心裡明白,像今天這種當面挑明的日子遲早會來。
老實說,今天向他提起相親的事,或許並不是真的想勸他結婚,而是想確認他的心意。
夏枝白嫩的雙手合十,祈禱似地舉到胸前,看上去妖嬈美豔。

「夏枝夫人!」
村井向背靠白石灰牆的夏枝走近一步,兩手放在她肩上。手心的溫熱,透過浴衣傳到夏枝身上。
「不要這樣!我要生氣了……我……」
村井彎下身子,逼近夏枝。
「村井醫生,請不要忘記我是辻口的太太。」夏枝臉色鐵青地說。
「夏枝夫人,如果能忘了妳……我也想忘!就是因為忘不掉,我才如此痛苦啊,不是嗎?」

說著,村井大力搖晃夏枝的肩頭。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從走廊傳來,接著,房門打開了。

琉璃子搖搖擺擺地走進來,她穿著粉紅洋裝,外面罩了一件白圍兜。
村井連忙退到夏枝兩三步之外的位置。
「媽媽,怎麼了?」
三歲的琉璃子似乎從兩個大人的態度感覺出不尋常的氣氛。她兩眼睜得圓圓的,瞪著村井說:「你要是欺負我媽,我要告訴爸爸!」
說著,琉璃子張開兩隻小手臂,像要保護母親似地跑到夏枝身邊。
村井和夏枝不約而同看向對方。
「沒有啦。琉璃子,媽媽和醫生叔叔有重要的事要談,妳好乖,到外面去玩吧。」
夏枝微彎著腰,抓住琉璃子的小手搖晃著說。
「不要!琉璃子討厭村井醫生!」
琉璃子抬頭直視著村井說,視線裡充滿了孩子特有的肆無忌憚。村井不禁紅了臉,轉眼看著夏枝。
「琉璃子!不可以說這種話!不是跟妳說了嗎?村井醫生和媽媽有重要的事要談。妳好乖,到良子家玩吧。」
夏枝的臉比村井更紅,她伸出手摸摸琉璃子的腦袋。
夏枝知道,如果要拒絕村井的愛意,此時應該把琉璃子抱在自己膝頭,可是,她實在沒辦法這麼做。
「我討厭醫生!也討厭媽媽!都沒人要和琉璃子一起玩。」
琉璃子扭身奔出了客廳,圍兜的蝴蝶結惹人憐愛地在背上來回跳躍。
夏枝很想把琉璃子叫回來,但又想再跟村井獨處一會兒。最後,她輸給了自己心底的欲望。

一陣輕盈的腳步聲跑過走廊,消失在後門,令人忍不住惦記。
「對不起,琉璃子失禮了……」
琉璃子的出現,頓時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不,小孩是誠實的,也敏感得令人害怕。」村井燃起一支菸說。
「你向來不喜歡我們家小孩吧。」
「也不能說不喜歡,只是阿徹和琉璃子都有點神經質,眼周浮腫,這些不都跟院長一模一樣?一想到他們是院長和夏枝夫人生的小孩,我真的無法忍受,甚至看到他們都覺得痛苦。」
村井把香菸扔進菸灰缸,兩手深深插進褲袋,熱情地凝視夏枝。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纏。

夏枝率先轉開了視線。她一言不發在鋼琴前坐下,打開琴蓋,但並沒有彈琴,兩手輕放在琴鍵上說道:
「請您回去吧。」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丈夫、女傭次子和琉璃子都不在家,她有預感獨處的兩人間即將發生某件事,而她的身體也正在期待那件事。夏枝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可怕。
聽到她的話,村井臉上浮起微笑,走到坐在鋼琴前的夏枝身後。
「夏枝。」
村井從夏枝身後壓住她雪白的雙手,鋼琴發出一聲巨響。
夏枝不由自主地轉過頭去,村井的嘴唇正好掠過她的面頰。
「不行!」
不過這句話和她心裡所想的恰恰相反。村井無言地環抱她的肩頭。
「不行!」
她避開村井的嘴唇,把下巴緊緊縮進自己的衣領。若不避開他的嘴唇,她實在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不行!」
村井試著托起夏枝的面頰,但她第三次拒絕了他。這次村井轉而彎下身子,試圖親吻她的面頰,但夏枝堅決地扭著身子躲開,村井的嘴唇只在她的臉頰輕輕掠過。
「我懂了。妳就這麼討厭我啊?」
夏枝的拒絕令村井惱羞成怒,下一秒,他用力拉開房門奔向玄關。
夏枝茫然地站起身來。
(我不是討厭你。)
夏枝的拒絕是調情,也是一種遊戲。不知從何時起,夏枝已在期待他的下一步,但二十八歲的村井卻無法理解她的心情。
夏枝沒有到大門送村井,她害怕自己會忍不住留住他。
她的手擱在剛才被他的唇觸碰過的面頰,覺得那裡的肌膚就像寶石般珍貴,心中有種甜蜜的悸動。結婚六年以來,第一次被丈夫以外的男人親吻,夏枝胸中頓時千頭萬緒。

她重新在鋼琴前坐下,雪白的手指在琴鍵上來回飛馳。她彈的是蕭邦的《即興幻想曲》,激烈的情感源源流洩而出,有著長睫毛的雙眼緊閉,像醉了似地急切運指,無法停歇。

而在這一刻,年幼的琉璃子碰上的遭遇,夏枝自然無從想像。

猛然,琴弦伴隨著尖聲斷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從她心頭掠過。
而她還來不及平復心情……

「彈得這麼起勁啊,居然把琴弦彈斷了。」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丈夫啟造站在她的身後。啟造臉上像平日一樣展露溫柔的笑容。
「哎呀,你是今天回來嗎?」
夏枝頓時手足無措,沒想到原定明天回來的啟造竟突然現身。她面帶紅暈站起身,模樣萬分嫵媚。看在啟造眼裡,以為她是因為丈夫突然歸來正又驚又喜。
「你這人好討厭,站在那兒也不講話。」
夏枝伸出雪白豐潤的雙臂勾住啟造的脖子,並把臉頰埋在丈夫的胸膛。
她不想讓丈夫看到自己的臉,一秒之前她的心裡還想著村井靖夫,臉上的紅暈正是因他而起。
同時,啟造也察覺妻子的舉止有異。結婚以來,夏枝從不曾像這樣主動勾住啟造的脖子。
「妳這麼抱著好熱喲。」
嘴上雖然這麼說,啟造也回應地攬著夏枝的背脊。
啟造是個學者型的男人,雖然有點神經質,卻沒有吹毛求疵的壞毛病。平日穩重溫柔,是個值得信賴的丈夫。
夏枝把臉埋在丈夫胸前,心中逐漸恢復平靜。剛才對村井生出的那種異常昂揚的情感,簡直彷彿做夢一般。
(還是辻口好。)
夏枝想,她是深愛啟造的。不論做為醫生或丈夫,啟造都值得尊敬,她對丈夫沒有任何不滿。
(但和村井獨處為什麼又讓我如此愉快呢?)
夏枝覺得難以理解。雖然此刻覺得丈夫好,但下次再和村井碰面,自己又會怎麼想呢?她對自己沒有信心,覺得有股無法控制的力量正在血液裡奔流。
(你要是欺負我媽,我要告訴爸爸!)
剛才琉璃子說過的話突然在腦中閃現,夏枝不禁全身一顫。
「累了嗎?」
夏枝抬頭問丈夫,同時也在心底祈禱:琉璃子最好晚一點回來。
「嗯。」

啟造撫摸孩子的頭般輕撫夏枝的腦袋。那頭從未整燙過的秀髮豐厚亮麗,散發令人舒心的香氣。啟造下巴靠在夏枝頭上,無意識地瞥向桌面。
一道銳利的光芒從他眼中射出。桌上放著咖啡杯和菸灰缸,他用眼睛數了一下,有八支菸蒂。
啟造冷冰冰地鬆開擁抱妻子的手,令夏枝吃了一驚。
「琉璃子去哪了?阿徹和次子都不在家啊?」

說完,啟造嚴厲地瞪著桌面。看到他這表情,夏枝實在不敢把村井來訪的事告訴他。
「次子帶阿徹去看電影了,琉璃子不是就在附近玩嗎?」
「沒看到喔。」
啟造探究地望著妻子。夏枝竟連年幼的琉璃子都要支開,剛才在這間沒有第三人的房間裡,夏枝和留下這堆菸蒂的主人究竟做了什麼事?
啟造希望妻子能主動向他報告訪客的身分。他伸出一隻手放在琴鍵上。
多咪梭、多咪梭、多咪梭……手指重複彈奏著相同的琴鍵。
否則,這口氣實在難以下嚥!

另一方面,夏枝看到丈夫的臉色愈來愈陰沉,更不敢提起村井來訪的事了。
多咪梭、多咪梭、多咪梭……
鏘啷一聲巨響,啟造闔上琴蓋。夏枝剛好端起菸灰缸和咖啡杯準備撤走。

一瞬間,啟造和夏枝的目光交會,視線宛如在空中撞出「砰」地一聲。夏枝率先掉開目光,離開房間。啟造注視著夏枝離去,妻子對來客一個字也不肯透露,這件事讓他非常在意。
「有客人來過?」
他已經錯過若無其事提出這疑問的時機了。
「是村井?還是高木?」
他不在時會到家裡拜訪的,除了這兩人,應該不會有別人。

(略)

啟造焦躁地獨自胡亂猜想。
這時,女傭次子和阿徹童稚的說話聲從後門傳來。阿徹不知說了句什麼,然後發出響亮的笑聲。
(看完電影回來了吧?)
啟造想著,從客廳走向起居室。夏枝和次子似乎在廚房,只見阿徹一個人趴在起居室的沙發。
「爸,回來啦?我說啊,爸,我去當美國大兵吧。」
「為什麼呢?」
啟造在阿徹身邊坐下,心底則肯定地做出結論:今天的來客準是村井沒錯。
「因為,美國大兵好神勇啊,拿起機關槍噠噠噠……亂射一通,敵人就統統倒在地上死掉了。」
「喔,你去看了戰爭片啊?」
啟造露出厭惡的表情。
「敵人都死光了。不過啊,死了會怎麼樣呢?人死了還會動嗎?」
「人死了就不會動了。」
「爸給他們打針的話,還會動嗎?」
「不,不管打多少針都不會動了。也不會吃飯,不會說話了。」
「喔,那死掉真不好。不過敵人死掉是沒關係的。可是啊,敵人是什麼呢?爸!」
「敵人啊……真難解釋呢。」

啟造曾被派到中國北方當軍醫,前後大約只有三個月。後來他得了肋膜炎,就被送回國了。在戰地醫院任職的那段短暫時間裡,並不足以讓啟造體會戰爭的真實感。對啟造來說,當地的景色和女子的風情都充滿了異國情調,但他實在無法想像那片天空下的某處正在進行激戰。

啟造回到旭川,經歷了幾次艦載型戰機來襲,沒多久,戰爭就結束了。啟造從學生時代起就懷著反戰思想,從不曾視某個特定國家為敵國。現在被阿徹問到什麼是「敵人」,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

「對了,敵人就是我們最需要好好相處的人。」
說完,啟造才想到五歲的阿徹不可能聽懂自己的解釋,不禁苦笑。
「那琉璃子是敵人嗎?」
阿徹問。因為大人總是教他,兄妹倆要好好相處。
「不是,琉璃子是阿徹的妹妹啊。敵人就是讓你痛恨的人,是會做壞事、會欺負別人的人。」
「喔,就是四郎嘛。四郎是敵人嗎?」
阿徹說出一個鄰近孩童的名字。
「真頭疼,這問題不好回答呢。四郎是朋友啊,不是敵人。」
啟造笑了起來。
「總之啊,就是和你關係不好的人。」
「關係不好的人,為什麼要和他好好相處?」
阿徹可愛地皺起眉頭,一臉認真,神情可愛。
「很久以前啊,有個偉大的人叫做耶穌,他教導我們要和敵人做朋友。」

啟造這時想起一句話:「愛你的敵人。」還在求學時,夏枝的父親津川教授曾說過:
「你們總是抱怨德語難學,診斷難學……,但要我說什麼最難,我覺得這世上,沒有比基督教說的『愛你的敵人』這句話更難了。世上大抵的事,只要努力就能成功,可是『愛自己的敵人』這件事,只靠努力是辦不到的。只靠努力的話……」

夏枝的父親不只擁有「內科之神」稱譽,也是一位品格值得景仰的長輩,當他滿臉悲戚地說出這段話的情景,在啟造腦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們最幸福 內容轉載 四

我們最幸福》第七章 內容轉載



在小兒科病房,金醫師則注意到她的病人出現奇怪的症狀。在她治療的孩子當中,凡是一九八○年代晚期到一九九○代早期出生的,體格都小的驚人,甚至比金醫師自己讀小學時的個子還小,她當時是班上最矮小的學生。這些孩子的上臂瘦到金醫師只需要用自己的食指與大姆指就能輕易圈住。他們的肌肉軟弱無力。這是肌肉耗損的症狀,也就是身體在饑餓狀態下會吃掉自身的肌肉組織。這些孩子因便祕而來看診時,症狀劇烈得讓他們痛得彎身大叫。

問題出在食物上。糧食短缺使得家庭主婦開始採集雜草與野草加到湯裡面,塑造出一種蔬菜的假象。玉米逐漸取稻米成為主食,但人們不僅吃玉米,還吃玉米葉、玉米殼、玉米莖與玉米軸來充饑。大人還撐得住,孩子稚嫩的胃可受不了。在醫院裡,醫師們一起討論這個問題,最後他們決定給這些母親一個烹飪上的建議。「如果妳們要煮野草或樹皮,就必須把這些東西磨得很細,然後煮久煮軟一點,這樣比較容易吃」,金醫師告訴她們。

年紀比較大的孩子與成人則是出現另一種奇怪的新症狀。病人的雙手長出發亮的疹子,這些疹子要是長在鎖骨附近,感覺就像戴了項鍊,要是長在眼睛周圍,看起來如同戴了眼鏡。這種症狀有時被稱為「眼鏡病」。事實上這是糙皮症,主要是飲食中缺乏菸鹼酸所引起,通常發生在只吃玉米的人身上。

因為小感冒、咳嗽或腹瀉而來看診的孩子經常在很短的時間內死亡。貧乏的飲食降低了他們的抵抗力。就算醫院有抗生素,他們的身體也虛弱得沒辦法服用。嬰兒骨瘦如柴,他們的母親自己也營養不良,無法分泌足夠的乳汁。在這裡,嬰兒的配方奶根本不存在,連牛奶也很罕見。過去,奶水不夠的母親會用稀釋的粥來餵孩子,現在她們連米也買不起。

另外還有一些孩子完全沒有可診斷的症狀,只顯得有些抑鬱。他們看起來臉色蒼白或者有點發青,皮膚粗糙缺乏彈性。有時候肚子會鼓脹,但有時候又沒有。

在小兒科病房,金醫師則注意到她的病人出現奇怪的症狀。在她治療的孩子當中,凡是一九八○年代晚期到一九九○代早期出生的,體格都小的驚人,甚至比金醫師自己讀小學時的個子還小,她當時是班上最矮小的學生。這些孩子的上臂瘦到金醫師只需要用自己的食指與大姆指就能輕易圈住。他們的肌肉軟弱無力。這是肌肉耗損的症狀,也就是身體在饑餓狀態下會吃掉自身的肌肉組織。這些孩子因便祕而來看診時,症狀劇烈得讓他們痛得彎身大叫。

問題出在食物上。糧食短缺使得家庭主婦開始採集雜草與野草加到湯裡面,塑造出一種蔬菜的假象。玉米逐漸取稻米成為主食,但人們不僅吃玉米,還吃玉米葉、玉米殼、玉米莖與玉米軸來充饑。大人還撐得住,孩子稚嫩的胃可受不了。在醫院裡,醫師們一起討論這個問題,最後他們決定給這些母親一個烹飪上的建議。「如果妳們要煮野草或樹皮,就必須把這些東西磨得很細,然後煮久煮軟一點,這樣比較容易吃」,金醫師告訴她們。

年紀比較大的孩子與成人則是出現另一種奇怪的新症狀。病人的雙手長出發亮的疹子,這些疹子要是長在鎖骨附近,感覺就像戴了項鍊,要是長在眼睛周圍,看起來如同戴了眼鏡。這種症狀有時被稱為「眼鏡病」。事實上這是糙皮症,主要是飲食中缺乏菸鹼酸所引起,通常發生在只吃玉米的人身上。

因為小感冒、咳嗽或腹瀉而來看診的孩子經常在很短的時間內死亡。貧乏的飲食降低了他們的抵抗力。就算醫院有抗生素,他們的身體也虛弱得沒辦法服用。嬰兒骨瘦如柴,他們的母親自己也營養不良,無法分泌足夠的乳汁。在這裡,嬰兒的配方奶根本不存在,連牛奶也很罕見。過去,奶水不夠的母親會用稀釋的粥來餵孩子,現在她們連米也買不起。

另外還有一些孩子完全沒有可診斷的症狀,只顯得有些抑鬱。他們看起來臉色蒼白或者有點發青,皮膚粗糙缺乏彈性。有時候肚子會鼓脹,但有時候又沒有。

到了一九九五年,北韓的經濟就跟它的偉大領導人的屍體一樣靜止如石。平均每人國民所得直線下降,從一九九一年的兩千四百六十美元,陡降到一九九五年的七百一十九美元。北韓的商品出口從二十億美元掉到八億美元。經濟的崩潰具有一種有機性,彷彿一個生命體正緩慢喪失功能,走向死亡。

在清津,沿海矗立的龐大工廠像一道生鏽的牆,煙囪整齊得像是監獄的鐵桿。煙囪是最可靠的指標。多數時候,工廠暖爐只會噴出幾陣煙,你可以清楚數出噴煙次數 ──一次,兩次,頂多三次──然後看著這城市的心跳慢慢消失。工廠大門緊閉,上頭纏繞著鏈條和扣鎖──當然了,如果早已把機械拆散、運走的小偷還沒把鎖也偷走的話。

工業區北邊,海浪輕拍著空蕩蕩的港口碼頭。以往固定來載運鋼板的日本和蘇聯貨船都不見了,現在只剩下北韓的多艘生鏽漁船。宣告著二十一世紀的太陽──金正日的幾個大字高聳在港口上方的峭壁上,但連這幾個字好像也跟周圍的景觀同朽了。沿路宣傳告示上的紅色字跡已多年未重新上漆,褪成了黯淡的粉紅色。

清津曾是北韓污染最嚴重的城市,現在有了一種嶄新的美,荒涼又寂靜。在秋冬這兩個東北亞的乾燥時節,這裡的天空清新而湛藍。來自鋼鐵廠刺鼻硫黃味已經消失,人們再次嗅到海水的氣味。夏天,蜀葵悄悄從側方爬上了水泥牆。連垃圾都不見了。這並不是說北韓以前有很多垃圾──東西都不夠了,哪來的垃圾呢──但既然經濟活動全然停止,文明生活的沉積物自然也隨之消失。沒有塑膠袋或糖果包裝紙隨風飄蕩,港灣裡也沒有漂浮著的汽水罐。如果有人在人行道上踩熄一根菸,就會有另一個人去撿,把香菸撥開,抽出裡面僅餘的幾根菸絲,用報紙再次捲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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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最幸福 內容轉載 三

我們最幸福》第七章 內容轉載



她同事的感受也差不多。當他們在醫院昏暗的走廊上漏夜工作時,會交換陰謀論的說法。其中一種說法是,金日成是被美國的軍火販子暗殺的,因為他們想破壞即將來臨兩韓高峰會,屆時金日成會跟南韓總統金泳三會面──北韓宣傳政策中反覆出現的一點就是美國蓄意讓韓國半島分裂。
金日成剛去世的那幾天,金醫師過著渾渾噩噩的日子。由於處於震驚與睡眠不足之下,她隔了好一陣子才發現,家裡的危機已節節升高。她的父親自從因病退休之後就陷入憂鬱,偉大領袖的死對他更是個打擊。他躺在床上,拒絕進食。

「如果像金日成這麼偉大的人都會死,那像我這種一無是處的人又何必活著浪費糧食?」他叫著。
金醫師試著跟她的父親講道理。先是好言相勸,然後提高音量,最後連威脅也用上了。
「如果你不吃,我也不吃。我們一起死好了。」她這麼說。她的母親也威脅要絕食。金醫師還把醫院的黨委書記找來一起勸他。她也試著用靜脈注射的方式讓父親維持體力。

金醫師的父親開始囈語。他先是讚美金日成,然後又辱罵他。一天他說自己是如此敬愛大元帥,沒有大元帥他活不下去,另一天他又低聲說金日成的死證明北韓的體制完全失敗。他要女兒從醫院帶紙回來,勉強撐起身子,潦草地寫了張便條:

身為勞動黨黨員,我最後的任務就是讓我的長女繼續我的工作。請指導她,讓她成為優秀而忠誠的黨員。

他把信交給金醫師,要她轉交給醫院的黨委書記。然後他又拿了一張紙,在上面胡亂畫了一個看似相當複雜的金字塔,每個塔階標示著姓名與數字,那個圖怎麼看都像是瘋子的塗鴉。金醫生以為父親神智不清了。

他示意金醫師坐到他的身旁。他身體已經虛弱得只能輕聲說話:「這是我們家在中國的親戚。他們會幫妳。」

那是一張族譜。金醫師感到震驚。難不成父親是在暗示她離開祖國,到中國去?這是逃離中國然後出於對金日成的敬愛而親自教導她讀書的父親會說的話嗎?他會是叛徒嗎?金醫師第一個反應是撕碎它,但她無法毀掉父親的遺言。於是她拿出一個收藏紀念品的小鐵盒,上面有鎖與鑰匙,這是她少女時期留下來的東西。

她把父親的草圖摺好,鎖進箱子裡。

金日成安厝於一處地下陵寢,他的遺體在做過防腐處理後公開陳列,這是一九二四年列寧死後所建立的共產黨傳統。北韓政府舉辦了為期兩天(七月十九日與二十日)的隆重葬禮。平壤廣播電台報導有兩百萬人參加了這場儀式,金日成的靈柩放在凱迪拉克車頂上巡迴整座城市,後頭跟著踢正步的士兵、軍樂隊、以及架有領袖肖像與花葉裝飾的加長型禮車車隊。百輛車隊行列從金日成廣場出發,行經金日成大學與市中心一百英呎(二十九.四公尺)高的金日成銅像(這是北韓最大的金日成銅像),最後停在革命門前,這是巴黎凱旋門的仿製品,只是更為巨大。次日有一場紀念儀式。正午十二時,全國各地警報聲響起,車輛與船隻鳴按喇叭,每個人立正默哀三分鐘。國喪期間終於結束。該是國家返回正軌的時候了。

金醫師有許多機會藉由工作來忘記悲傷。她的父親在金日成葬禮後的一個星期去世,所以她晚上也不想回家,寧可更長時間地工作。熱浪尚未結束,始於夏天的傷寒現在成了席捲各地的重大疫情。因為排水系統不佳,清津市很容易爆發疫情。排水系統是在韓戰後倉促重建而成,未處理過的糞便被沖入婦女用以洗衣的河川。隨著電力斷斷續續,自來水也不太穩定。通常早上與下午會有一小時的水電。民眾在家裡用大桶子儲水(幾乎沒有人有浴缸),而這些水桶就成了細菌溫床。沒有人有肥皂。傷寒可以用抗生素輕易地加以治癒,但到了一九九四年,北韓幾乎無法取得這種藥品。

一九九四年的炎夏之後,迎來了罕見的寒冬,山區氣溫驟降至零下三十五度(相當於攝氏負三十七度)。隔年夏天出現暴雨,洪水淹沒了農田。這讓北韓政府有了不失面子的藉口,首次願意公開承認國內出現糧食短缺。一九九五年夏天,聯合國賑災小組獲准進入北韓,他們得知水災所造成的損失已達一百五十億美元,五百二十萬災民後受害;九萬六千三百四十八棟民宅被毀,五十萬人無家可歸;一百九十萬噸的農作物損失。

※待續※

我們最幸福 內容轉載 二

我們最幸福》第七章 內容轉載



北韓醫師被期望無私地為人民服務。由於缺乏X光機,他們通常只能使用簡陋的X光透視機,讓病人曝露於高度輻射下;也因此使得不少老一輩的醫師後來都得了白內障。醫師不僅要捐血,還要捐出小面積的皮膚移植給燒傷病患。金醫師因為身高體重遠低於平均值,得以免除最後一項義務,但她仍然要到山上採集藥草。

親自調製藥品也是北韓醫師的要務,住在溫暖氣候地區的醫師還會種棉花來紡製繃帶。醫師全都得外出採集藥草。金醫師的工作單位盡可能在春秋兩季各騰出一個月的時間讓醫師去採集藥草。這段期間,他們睡在荒郊野外,幾天才洗一次澡。每人都得採集到規定的數量,然後將採到的藥草運回醫院的藥劑室,接受秤重。如果重量不足,還得繼續去採。他們通常要深入山區渺無人跡之處,因為比較容易到達的地方早已被想賣藥草或留作自用的民眾給採光了。其中最搶手的是芍藥根,能用來放鬆肌肉,治療神經疾病。野山藥可調節女性月經週期,蒲公英有助消化,薑可以防止噁心。蒼朮屬植物也是一種頗受歡迎的中藥,能增強免疫力,無法取得抗生素的時候就靠它了。

多年來,北韓醫院一直採用草藥療法,輔以西藥。醫師不用止痛藥,而用拔罐──一種讓有吸力的小杯刺激人體特定部位血液循環的方法。另一種方法也是援用自中醫,也就是用艾草針灸患部。由於缺乏麻醉藥,對付簡單的手術如切除闌尾,醫生就用針灸代替。

「有效的時候很有效」,多年後,金醫師這麼跟我說。沒效的時候呢?病人會被綁在手術檯上,以免他們亂動。多數時候,北韓人在接受醫療時都很能忍痛。「他們才不像南韓人,稍微有點小病就喊得震天價響」,金醫師說。

儘管有這麼多缺點,北韓的公共衛生體系還是給予民眾遠優於前共黨時期的照顧。這種享受「全面性的免費醫療服務……改善勞動人民健康」的權利,實際上明文規定在北韓憲法上。金醫師自豪於自己身為這個醫療體系的一員,也對自己能提供病人醫療服務感到高興。但到了一九九○年代初期,北韓醫療體系的缺陷日益明顯。許多醫療設備不是過時就是不堪使用,想換零件也沒辦法,因為原本製造這些機器的共產集團國家的工廠都已私營化了。清津的藥廠因為缺乏原料與電力而減產。北韓幾乎沒有資金從國外進口藥品。金醫師巡迴看診時提的袋子越來越輕,最後裡面除了聽診器什麼都沒有。她只能幫病人開處方單,希望他們有親戚朋友在中國或日本,或是用私藏的錢從黑市取得藥品。

一九九三年,金醫師首次與醫院管理單位發生嚴重衝突,令她極為灰心。當時她負責診療一名二十七歲的男子。這名男子犯了經濟罪,也就是說他曾經從事私人買賣,被判七年有期徒刑,在服刑滿三年後,從監獄轉到了醫院。這人被打的全身是傷而且嚴重營養不良,瘦得連肋骨都清晰可見。他還患有急性支氣管炎。金醫師想給他抗生素,卻遭到長官駁回。

「他是罪犯,我們應該把抗生素留給其他人」,上級對金醫師說。
金醫師感到憤怒。「他已經被送到醫院來了,病人就是病人,我們可以救他。他沒有抗生素的話,可能連命都保不住」,她嚴正地反駁。

她偏執的一面在這件事上表露無遺。金醫師不善罷干休,她一連爭論了數日。垂死的年輕人沒有治療就出院了。金醫師每兩天到他家一次,但這名病人的病情卻日益嚴重,意志也越來越消沉。他嚷著:「我不應該繼續活下去。」不久就自殺了。金醫師深信自己和醫院要為他的死負責。她和上級之間的緊繃關係持續著,於是她主動申調到兒科,她認為那裡的情況不會這麼政治化。

與大多數北韓民眾一樣,金醫師是從中午的特別廣播得知金日成的死訊。當時她護送一名傷寒病人到一間特殊診所,才剛回到醫院。進到醫院大廳,就看到醫師、職員與病人全在全院唯一一臺電視機前面哭泣。

金醫師走了四十分鐘回到位於市立體育場後面的自宅,她的眼睛噙滿淚水,幾乎看不清走在人行道上的雙足。父親在家睡覺。聽到她的腳步聲,於是坐直了身子。

「怎麼了?妳的病人過世了嗎?」他驚慌地問。他知道自己的女兒對病人投入的感情有多深厚。

金醫師倒在父親懷裡。她從來沒有哭得這麼傷心過,無論是男朋友拋棄了她,婚姻破裂與孩子被帶走,還是她的父親中風。這些全是人生可預期的挫折。即使金醫師是一名醫師,受過教育,了解人體的脆弱,也深知人不免一死,但她從來沒想過這樣的事會發生在金日成身上。


※待續※

我們最幸福 內容轉載 一

我們最幸福》第七章 內容轉載



第七章 酒瓶當點滴
金日成去世時,清津已經沒有汽油提供寥寥可數的救護車使用,病患必須被人揹著或是放在木頭推車上送進醫院。金智恩在一家小型的醫院工作,因為這家醫院離浦港廣場最近,走路大約只要十五分鐘,所以那些在銅像前的騷動中受傷或崩潰的人全都過來了,讓這家原本就小的醫院更是人滿為患。每張金屬病床上都躺了病人,五張床擠在一個小房間,還有更多人坐在木頭長椅上或在昏暗的走廊就地躺下,等著輪到自己。白天院內幾乎很少開燈,因為電力不分晝夜全被用來維持金日成銅像的照明。由於傷寒疫情爆發,這個夏天本來就忙碌異常,而偉大領袖的死又帶來更多的心臟病發作與中風患者。在小兒科,父母帶著癱軟無力的孩子前來,這些孩子都是在高溫下啼哭而嚴重脫水,有些人甚至出現痙攣現象。金醫師的工作時間從早上七點半到晚上八點,不過最近這些日子她幾乎整天都待在醫院,只有為了到金日成銅像前表達哀悼時,她才敢離開工作崗位。儘管如此,她從未抱怨工時過長。金醫師相當嚴肅地看待自己行醫的誓約。何況辛苦工作能讓她暫時忘卻人生即將崩解的警兆。

二十八歲的金醫師是這家醫院最年輕的醫師,肯定也是個子最小的。她穿上高跟鞋不過四呎十一吋(一百五十公分),只比她的青少年病患高一點,體重也不到一百磅(四十五公斤)。金醫師有著微弓略噘的紅唇和心形臉蛋,給人纖細柔脆弱的錯覺。或許是為了彌補這點,她總是擺出嚴肅的態度。而她的同事,尤其是男性同事,很快就明白不能小看她。他們雖然認為金醫師很難相處,但都同意她是個好醫師。她總是比其他醫師更願意承擔不支薪的額外排班。下班後,金醫師還要到勞動黨祕書處工作。就跟北韓其他機構一樣,醫院也設有黨委書記。黨委書記的工作是確保工作場所的意識形態健康,與挑選適當的工作同仁入黨。雖然醫院裡每四名醫師只有一名能獲准入黨,金醫師卻確信自己絕對會被選中。其中一個理由是女性比較容易獲准入黨,因為女性絕大多數不喝酒,而且一般來說比較守規矩。其次是金醫師充滿紀律與不苟言笑的性格,未來也會是個盡心盡力的黨員。她對北韓政府的奉獻與熱愛無疑是真誠的,因為她自小就受到父親的薰陶。

※待續※

我們最幸福 謝哲青寫的推薦序

我們最幸福》內容轉載

謝哲青寫的推薦序

我們最幸福:北韓人民的真實生活

  二○○三年仲夏,美軍佔領巴格達,推翻薩達姆.海珊政權。嚴重急性呼吸道症候群(SARS)在全球迅速蔓延,在中國大陸、東南亞與加拿大多倫多人人自危。就在全球籠罩在某種不可言喻的莫名恐懼的當下,透過一次難得的機緣,我進行了生平第一次拜訪三十八度線以北的禁域-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也就是大家口語中習慣稱呼的『北韓』。

  踏出機艙,走進平壤順安國際空港的第一印象:簡單、乾淨、陳舊,機場本身是社會主義式的機能建築,在裡面的每位工作人員臉上都掛著親切可掬的笑容,不過就在咫尺之外,面無表情的哨兵用某種異樣而令人不安的眼神,注視著人群裡的一舉一動。通關之後,現場的指導員要我們交出所有的手提電話、內建全球定位系統的相機、數位攝影機及手錶,同時也將長鏡頭、大口徑以及專業級的相機扣關,並以審慎嚴肅的口吻再三申誡:不可以獨自行動、不可以隨意攝影拍照,只能在限家的視線範圍內活動,不可以和當地人攀談,最重要的是,不可以批評共和國永遠的主席金日成與偉大的領袖金正日,他們談到金日成與金正日時,目光總是閃爍不定,令我不禁懷疑,他們是否聽見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相信高層領導的每一個字呢?

  從機場前往平壤沿途,看不見廠房煙囪,也沒有電線桿、高壓線等工業設施。河水清澈見底,山崗連綿起伏,風光清新麗,沿途所見之人,除了修路工外,似乎都在為農事奔忙,不時出現的牛車告訴旅行者這是農村最重要的交通工具,偶爾還會有人抬起頭來用爽朗的笑容,用力的揮手,向我們打招呼。這短短的十五分鐘,『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儼然是淵明筆下桃花源裡那種太平和樂的安詳寧靜。但是在視線所及的遠方,可以清楚的看見壕式的火炮營地與烽火台型的戰鬥碉堡,提醒著我們朝鮮與世界的戰爭還沒結束。

進入市區,迎接旅行者的是鋪天蓋地而來的紅色標語:『偉大領袖金日成主席永遠活在我們心中』、『偉大領袖金日成主席萬歲』『我們永遠愛戴金正日將軍』、『永遠高舉金日成主席主體思想旗幟奮勇前進』、『主體思想光芒照亮世界』、『三百天奮鬥』『朝鮮勞動黨萬歲』,城市的每個角落都可以看見共和國的紅旗飄搖,社會主義所虛擬欣欣向榮的奮發氣象無所不在。街上另一個常見的是415與216這兩組數字,這是金日成和金正日的生日。

  接下來的旅行是官方所定制式行程:掛滿金氏父子、馬克思、列寧畫像的金日成廣場與人民大學習堂、象徵共和國政治與社會最高指導原則的主體思想塔、千里馬銅像、史達林巴洛式的平壤地鐵、歌功頌德的平壤凱旋門、祖國統一三大憲章紀念塔、人民文化宮、東平壤大劇院、懷念偉大領袖的錦繡山紀念宮、永生塔 … 這些巨大的建築載體,筆直寬敞的街道、難以計數的石材與堅硬線條,從建築的形式、佈局到命名,充斥著對個人崇拜的迷戀與意識型態的張揚。所有的空間現場,偏執而虛榮,全都是中央集權主義的特徵,也是屬於法西斯主義,民族主義的建築語彙。

  在令人驚嘆與生畏的建築之間,人們沉默地移動。站在整齊劃一的街道盡頭,感覺不出絲毫生命奮發的活力。北韓人的生活沒有希望,沒有明天,至少,在我短短的旅行期間,我看不見期待。我們被限制不能當地人交談,讓我們失去了深入瞭解在地人的內心真正的想法;制式的參訪路線,我看到的是自我欺騙的社會主義烏托邦;揉合著歐威爾式的白色恐怖與卡夫卡式的超現實,這就是我經歷的北韓。

  離開以後,我為這片土地上的人民感到悲憫與哀戚,腦海中盡是他們熱切但是空洞的眼神。在奢華威權的都市之前,世界看見建造者的動機、雄心、抱負與不安全感,但隱身在宏偉的背後,是無數待在神曲(Divine Comedy)候判所(Limbo)的靈魂。芭芭拉.德米克以詳實細膩的筆法,為我們世代留下一份誠摯真切的文字紀錄,朝鮮人民主義人民共和國不再只是衛星空照圖裡的虛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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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最幸福 梁文道寫的推薦序

今天要介紹的是《我們最幸福》。如果大家對這本書的內容有概念,應該很清楚知道這個書名其實是在諷刺他們“幸福”的生活。

由於這本書是由六位脫北者(逃離開北韓的人民)講述自己的經歷,作者爲了避免當中有人誇大和提供不符事實的內容,她都盡量用其他可靠的資料來應證這些人的故事。所以這本書不只是六位脫北者的故事,作者也在故事中穿插了,她所收集的大量官方(北韓官方組織以外)和其他可靠訊息。

好,廢話少說,我們先來看看梁文道寫的推薦序。



梁文道寫的推薦序

看得到星星的國度

  從人造衛星拍攝的圖片來看,整個東北亞的夜空有一片奇異的黑暗地帶。除了一小個光點之外,這片地帶的其他地方幾乎都呈墨色,就好像是東亞世界熱鬧光芒中突然凹陷進去的一塊黑洞。可想而知,這片地帶晚上不點燈,不只不排放二氧化碳,而且還沒有光害;站在那裡抬頭一看,肯定是繁星燦爛。這片地帶就是朝鮮民主人民共和國了。

  《洛杉磯時報》記者芭芭拉.德米克的《我們最幸福:北韓人民的真實生活》備受好評,寫得引人入勝,這幀衛星照片就是她書寫北韓的起點了。北韓的黑暗夜空是個再強烈不過的象徵,它能說明許多事情,首先當然是它的貧困。

  光是上世紀九十年代的大饑荒就可能餓死了過百萬人,活著的人只有兩種,一種是軍人和幹部等特權階級,另一種是擅於從雜草和野樹裡吸取營養的強悍百姓。他們究竟窮困到什麼地步呢?書中有一個細節可以說明。當那些挨不住肚餓要涉過圖門江跑到中國找東西吃的人被逮住了之後,邊境守軍得在隨手取來的木片上頭做審訊筆 錄,因為就連他們也不夠紙用。可是,北韓曾經沒有這麼壞,六十年代它的工業實力還算強,一般人的物質生活要比南韓好。芭芭拉.德米克沒有深究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因為《我們最幸福:北韓人民的真實生活》不是一本全面的北韓史,她要做的是難度更高的北韓人民日常生活的經驗紀錄。

  近年內地有一小部份人喜歡吹捧北韓,其中還包括我認識的著名學者,他們老說北韓福利好,人人享受全面醫保,可是德米克筆下「宋太太」(書中人物皆為化名)的經歷卻非如此。話說當時宋太太 的先生任職鐵道宣傳部門,是國家的喉舌,然而國家再也發不出薪資了,於是一家人陷入飢餓困境,一一病死。最後死的是宋太太的兒子,她把他抬到醫院,醫生也 開了處方,可是買藥的錢足夠換回一公斤玉米;宋太太選擇了玉米。許多年後,這一直是宋太太揮之不去的夢魘,她認為兒子是被自己害死的,而不是這個國家。她曾深深相信北韓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正如一首「愛國歌曲」所說的:「我們在這世上沒有什麼可以忌妒人家的」。

那些悲慘故事的情節我們中國人都不陌生,所以也用不著再花費筆墨介紹了,這個世界其中一樣至為荒謬的現象便是人間最淒慘的悲劇其實都很像,不值得複述太多。反倒是北韓政權洗腦工程之徹底能夠叫人長見識。

  小學生的數學習題是這樣的:「八個男孩和九個女孩正在為金日成唱頌歌,請問總共有多少個小孩在唱歌呢?」而歷史課,大一點的學校都會特設一間明涼乾淨並且有暖氣的「金日成研究室」,小朋友一進去上課就會自動變得乖,課前還得肅立,一齊向金主席玉照鞠躬:「謝謝你,父親」。後來又有「金正日研究室」,在裡面上 的歷史課把實際生在蘇聯的金正日說成是在白頭山誕生,因為那是朝鮮傳說中神子降生的地方。不只如此,他哇哇墜地的那一刻,天上還顯現了兩道彩虹呢。除此之外,每逢金氏父子誕辰,學校都會派發平日難得一見的糖果巧克力,這樣孩子們就知道親愛領導人的恩典了,好比久經訓練的小狗自會認得鈴聲代表食物。

  每一個家庭都有官方發下來的金氏父子照片,裝在玻璃鏡框裡面,而且附贈白布;維持懸掛玉照的牆面整潔是國民應盡的義務,用那塊白布抹拭玻璃上的灰塵則是許多 家庭每日必行的重要儀式。偶而會有人來檢查。假如背景夠好買得起電視,上門檢查的人還會更多,因為他們要確保調頻器上的封條沒被動過,那個封條能讓電視收 不到北韓以外的電波信號。的確,近年有些人是從中國走私光碟機和 DVD,荷里活電影與南韓電視劇也有了一小批粉絲,不過很多人只是圖它們好看,並不相信可悲的南韓會真的人人有手機滿街私家車,也不相信腐朽資本主義政權會讓百姓生活過得那麼好,他們認為「那一定只是宣傳」。德米克判定「這個政權的力量來自於把國家隔離在世界之外」。

  我那些支持「主體思想」的北京朋友大概不願意看到中國為北韓帶來的壞影響,但真有少部份人是透過中國才瞭解到外面的世界長個什麼樣。那些光碟固然是從中國來的,走私市場上的 好貨也是從中國來的,就連更少數來回兩國的掮客也證言隔江那一岸的農民家裡頭都有電視和電話,而且絕非做秀騙人的樣板。不是說朝鮮人擁有全人類最優秀的基因嗎?怎麼同樣搞「社會主義」大家差得這麼遠?政府的解釋是中國已經走了歪路,遠離正確路線,不足為訓。再沒多久,他們乾脆宣佈走私 DVD是顛覆判國罪,最高可處死刑。

另一項能令中國人感到親切的,是絕大多數北韓人都能清楚記得 1994年 7月 8號金日成死的那天自己正在幹什麼,那種歷史性的時刻。後來官方組織了長達十天的哀悼活動,任職幼稚園老師的「美蘭」每天都要去廣場哭兩回,一回是和自己的同事,另一回是帶自己的學生。就算再傷慟,這麼十天大哭二十回恐怕也很難流得出淚了,所以「美蘭」開始有空注意旁人的反應,她發現一個日日哭得人仰馬翻的五歲小女孩原來只是裝哭,她先把口水吐在手掌,然後再抹到臉上去。身為老師的「美蘭」逮住了她追問原因,小孩答道:「我媽說假如我不哭,我就是壞人了」。而廣場上還真有便衣在捉哭不出來的「壞人」,可見眼淚的重要。事實上, 那陣子甚至有部宣傳片告訴國民只要哭得夠誠懇,「說不定金主席是會回來的」。書中另一位人物「金醫生」的父親還真活活地難過到絕食身亡,他說:「如果像金 日成這樣的偉人都能死去,為什麼我這個百無一用的凡人還得活著浪費糧食?」

  這一大片星空固然遮住了自己人的耳目,但外人又何嘗能夠把它看透?去過北韓的人都曉得當地對遊客的「照顧」是何等地無微不至,住要住在指定酒店,行要有導遊伴行,想要毫無中介地接觸居民幾乎絕無可能。德米克提醒我們,在平壤旅行你必須小心觀察,仔細一看便會發現金日成雕像台階上那名少女不太對勁,她長得太好看,臉珠紅嫩,衣飾依人,如此靜好地坐在那裡看書,豈不正 巧是幅特地用來拍照的圖景?再等一會兒,還有一個士兵走來,立在雕像前面彎腰獻花,一臉崇慕,這也是個極為感人的場面(除了這位士兵沒穿襪子)。如果再待著不走,說不定還能看到更多戲碼呢,這可真是個懂得表演的國度。

  說了這麼多,我們必須面對一個很根本的問題,那便是這一切故事到底從何而來?德米克小姐又憑什麼知道北韓人民的日常生活?很無奈地,她只能採訪到六個輾轉叛逃到南方的北韓人,儘管她下了不少工夫收集資料,用去十五年時間追訪那六個人;但這依然保證不了他們的證言和自述皆是未經扭曲的事實。再怎麼講,他們可都是「叛徒」呀,難道就沒有一點立場轉變所帶來的影響嗎?更何況德米克的文筆實在太好,好到像小說一樣,那就更加叫人生疑了。

  然而捨此之外,別無他途,那一片黑暗是不可穿越的,一個連領導人太子大名都是秘密, 搞得外界猜得很費力的國家,你拿它有什麼辦法?還是跟隨德米克聽故事吧,比方說之前提到的「美蘭」,與她青梅竹馬「俊相」之間的愛情故事。對這一對青年而言,漆黑的朝鮮夜空是最好的掩護,可以讓沒有其他地方可去的他們每晚趁著夜色出門,一路聊天一路散步,一直走到市郊的田埂小徑……。那是比得上《山楂樹之戀》的純情,兩個人在一起六年才開始拖手,再過十年才有過唯一一次的接吻,德米克說:「在位處維珍尼亞州蘭尼的CIA總部,或者在大學的東亞研究系裡頭,人們通常又能遙距地分析。他們不曉得在這個黑洞中間,就在這個餓死過數百萬人的陰冷黑暗的國家裡面,原來也有愛情」。

它本該是段韓劇般的愛情故事。「美蘭」與「俊相」的家庭背景不同,職業前途也差得很遠,雙方家長都不會認可這段關係;而且兩個人後來分住兩個地方,男的是「現代化典範」平壤裡的未來棟樑,女的是北邊國界處的幼兒教師,每年只能見上兩面。但真正的悲劇並不來自這些劇情上想像得到的限定,而在他們頭上那片夜空。

  先是「美蘭」一家出逃,但「美蘭」就是不敢對「俊相」啟齒,甚至連最後的再見都沒有。「俊相」知道這事之後十分痛苦也十分沮喪,因為「她竟然比我先走一步」,原來他也早萌此心。果然幾年之後,他倆終於在首爾重逢,只是「美蘭」早為人婦,一切都已經太遲。這是一對從小玩到大的戀人,這是一對推心置腹無所不談的知己,可是他倆卻誰也不敢告訴對方自己心中的真正想法,對這個國家的真正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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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五, 7月 01, 2011

星期二, 6月 28, 2011

小超人帕門 5 -

這是我節錄自《小超人帕門 5》的其中一個故事。

(點擊圖片放大)









喜歡的朋友千萬別錯過在博客來最後一套的《小超人帕門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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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二, 5月 31, 2011

我們,還能再見嗎?

昨晚陪朋友去逛書展,第一眼看到這本書,我就知道我一定會買回家,結果二天晚上就讓我啃完了。

這本書《我們,還能再見嗎?》是吳若權去年年尾發表的長篇小說。

這本小說是關於一對愛的太遲的情侶,如何領悟到愛的真諦。

在故事的開始和結尾都收錄了不少在小說裏頭出現過的金句,例如:



十七歲時,感覺最珍貴的東西;
到了二十七歲,會不會變得微不足道?

人長大了,回頭才發現,曾經在意的很多事物,
都會隨著時光流轉而在瞬間化為渺小。

這裡是最接近愛情的地方,卻也距離我要的愛情最遠。
會不會緣分的開始與結束,都在同一個地點?
我們,還能再見嗎?

我的心,一直等著一個女孩。
每天,我都默默地對她喊著:歡迎光臨!
會不會,有一個晚上,她會真的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愛的,不愛我;愛我的,我不愛。
等待與追逐、傷害與幸福,讓十七歲的青春,亮麗而模糊。
我們,還能再見嗎?



我個人比較喜歡這一段:



原來,染髮比較燙髮,更像戀愛。同一種相處的方式,效果如何卻因人而異。每一次約會,每一段感情,都叫人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只不過,有時候我被別人傷害,有時候我傷害別人。

很可惜,每次戀愛傷害的,被傷害的,對象是不同的人,永遠都無法扯平。

這一次我被別人傷害;下一次,我傷害別人。這樣就公平嗎?愛情的傷害,好像是市區的馬路,坑坑疤疤,很難填平。



配合這本書的發行,書商搞了一個投票活動,票選心目中的結局。如果你買了這本書,而在找另外兩個結局,可以到以下的網址:http://channel.pixnet.net/reading/event/info/730
而收錄在小說最後的結局有三個,所以即使買上同樣的兩本也有機會不一樣。

我們,還能再見嗎?》,可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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